201008162020

许多许多个加着班的夜……
许多许多个烟雾升腾中迷迷蒙蒙的夜……
许多许多个对岸灯火里明明灭灭的夜……
许多许多个轮回思念里无止无休的夜……

早上的时候坐小三轮,从住所到公司的一段路,经过镇子的中心。

八九点钟的阳光很足,从电动的小车里看出去,有些迷茫地不真实着。开得快的时候,夏日的风便裹着热浪熏熏地吹,头发都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地散向一边。镇上的屋落很矮,衬得树很高,天很远,道路很宽。恍惚的时候,觉得像儿时的家乡。

镇上的人多,当然,也只是比从见不得人影子的住所门外多些。多有起早上班的人骑着自行车经过,是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的家常景致,让人不自主地淡淡惆怅起来。路边有洗车的店铺,龙头里喷出细碎的水珠,对着大路。小车开过的时候,难免沾湿一头一脸的水,却并不令人厌烦。这些阳光、微风、自行车、或者水珠,细细密密地交织着,如同一张清亮亮的网,许在许多时候看不到,但我知道它在。

像是我知道很多事情在。

多数时候我宁肯不说,然后选择一个燥热的午后,独自蹲在天台的一角,发一会子呆,把这些子话嚼得碎了咽下去,便永远埋在心里。公司的顶楼有两个天台,便在我常日里吹着冷风的Office门外,风景很好,看得见附近公园里的一池清水。清水池边,倒修了河滩,是江南小家子的四角俱全,看了忍不住会意微笑。

我常想着,如果能转瞬就到了秋天,转瞬就到了冬天。过一个阴雨绵绵着漫长而寒冷到骨子里头去的冬天。那么,在随后到来的春天里,会体会到多大的生之欢喜?心里会开出多炫目的繁花?我常想着,如果能转瞬就过了此年,转瞬就过了明年。此去的若许年间,我能记得多少?而后忘记多少?我还介意多少?又能看淡多少?

如同晨时眼里的场景:街路、楼房、招牌、行人……都在阳光底下微微泛着黄色,像保留了许多年的老照片儿。回忆里的日子是好像一截一截的断影一样,看似支离破碎,实又密不可分。像是现在的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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掰谎记(三)

三、掀帘子和大家风范(上)

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时候,拜见了外祖母,贾母因命人吩咐几位姑娘,远客来了,不必上学,且来相见。三春初出场的这一段戏,且不说演员的选择有多不符合原文的描写,也不论造型师暂时性失明地忽略了三春妆饰都该相同的扮相,只说说老太太跟前最得力最讨喜的红丫鬟,鸳鸯姐姐吧。此女叫了三春姐妹来,一边儿挑帘子自顾着走进来,一边儿笑说,他们来了!不仅连主子都不让一下,竟然连姑娘也不叫一声,自己先进屋子不说,还口称他们。我不禁要问,这是哪门哪户的规矩?还有没有尊卑?论不论主仆?“他们”是谁?二门外的小厮么?扫地烧水的粗使丫头么?斗酒耍钱的婆子们么?三个正经小姐,就这么活生生地沦为“他们”了!一则,编剧是不知道贾府家大业大,最不缺打帘子的小丫环么?往往人还没到门口,早有四五个争着打起帘笼来,需要鸳鸯姐姐动手?二则,鸳鸯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,可不是靠着尖牙利嘴耍小性儿装逼托大做这些眼里没主子的事儿的,当着正经主子面儿作践她的亲孙女儿么?您倒在您领导面前这么做一下试试!三则,不错,书里是写着,伺候过老人的老嬷嬷们,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些体面呢。凤姐儿在地下站着伺候的时候,赖大奶奶到能坐着。那也是说老嬷嬷,可不包括鸳鸯。四则,阿凤的确说过,殊不知咱们家的丫头,比人家小姐还体面些呢!可她没说过咱们家丫头,比咱们家小姐体面吧?若在一个家里,奴大到欺起主来了,这是什么道理?

鸳鸯这一节且揭过,此后王熙凤主仆两个出来进去,平儿也没少抢风头甩帘子先出门儿,她主子到在后头跟着,还得拿手撑着,要不然风一吹,那帘子要真呼她脸上,估计也怪疼的!编剧大爷们啊!你们到底看没看过红楼梦?若是书里没写,你们不知道,也就罢了。出身寒微,没受过好家教,不懂得这些礼数,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,偏书里写得清清楚楚!一次王熙凤回家,看见贾琏和平儿一个屋里一个屋外,隔着窗子说话,阿凤醋意陡升,半真半假调笑了平儿几句,平儿便恼了,顶了她主子一句,掀帘子便进了屋,也不让凤姐。瞧瞧!偶尔掀帘子不让凤姐,也是因为恼了,也值得大张旗鼓地写出来,这皆是因为不循常理,与往日不同,可见往日的规矩是什么样子的了?我倒想看,贾府的丫头们现在就没上没下没规矩成这样儿,后来这场戏,李导演到想怎么拍呢?这导演编剧们,是把咱那些比小户人家小姐还体面的丫头们,当成二流酒店迎宾了吧?好么见儿的掐腰高叉红旗袍地领着客人走,进了包房跟已经到的人说一句,他们来了!我直要觉得,这金鸳鸯姐姐下句话就是:一共几位?现在点菜么?

红楼梦,不是青春偶像剧。就算大家伙儿不明白什么叫大家风范,common sense总都有吧?难道领着正想巴结的客户去见领导的时候,也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,门也不帮人家开一下扶一下,进了屋子就跟领导说,他们来了?难道和爹妈出门逛街吃饭,也没有门童帮着开门?自己推开门又随手松开,到要让长辈自己扶着门进来?我长了这么大,听也没听见过这种规矩!更让人吃惊的是,越往后看,才越知道,没规矩的多了去了!掀帘子真算小事儿呢!

贾蓉来找王熙凤借玻璃炕屏,多出彩的一出戏!内里辗转的意思,是越品越有趣儿的。到了新红楼这里,变成什么呢?先是贾蓉一进门儿,也不顾刘姥姥、周瑞家的、平儿众人都在一边,就上手了!捏着个小粉拳,紧贴着捶起腿来了!我的神仙啊,就算年龄相当,私下里郎情妾意,阿凤好歹是你的小婶婶儿吧?宝玉一个人事不知的男童(当然,也是童男),在侄媳妇可卿的屋子里歇个中觉,都有婆子来劝说不妥。这会子两个都成了家的男女,一个的手贴着一个的大腿,倒没有婆子来管了?他们当旁边的人都是死的啊?要不要直接上炕来一回?更匪夷所思的,原文里道,过后蓉哥儿要走了,阿凤突然叫道,回来!出了一会子神,又道,你去吧。这最最好看的一段儿啊!全被删了!为什么?编剧到底是想干什么?这段儿哪儿就刺瞎了他们的眼,非删不可了?真是百思不得其解!

才又提到可卿,我就顺便插一句嘴吧。可卿是个好“媳妇”,有个好相貌,有个好头脑,还有个好背景。不仅老公开心,公公也开心。到了死了还给她老公弄了个龙禁尉干干。虽然死得不光彩,到底也风光出丧了,棺木是多好的木头,送葬队伍似“压地银山”一般,王府一溜儿地搭着路祭棚子。可在新红楼里呢?这小媳妇还真是生的冤枉,活的窝囊,死的憋屈。美不美丑不丑的,咱说过了,那出丧的队伍哟,不知道的以为出嫁呢!老大一顶红轿子,跟着一排儿的大红队伍,上面儿点缀着几朵白花儿。道具组的是不是觉着,贾府就算再有钱,也只能买得起这一顶轿子?您当您家买宝马呢啊?三房五亲地凑一凑,好不容易弄出一辆,可劲儿地要用回本儿来,结婚就扯两块红布,出丧就弄几条黑纱?贾不假,白玉为堂金做马。您是没见过富贵日子,就觉着皇帝也就一顿俩饼,想蘸红糖蘸红糖,想蘸白糖蘸白糖的?您还停留在三年自然灾害阶段,觉着富贵就是天天土豆炖牛肉呢吧您!好好儿一四大家族之首,连个出殡的礼仪都没有,看着真他妈窝囊!

p.s. 这个话题,可说的太多,暂且停在这里,分成上下两回,慢慢儿的掰吧。

另,有同学反映说,写得没有第一篇好玩儿了,我只能说,我没有写第一篇的时候那么愤怒了。现在我的愤怒被控制在一个稳定有序的状态里,只有说着说着激动了,才偶尔喷薄+刻薄一下。嘿嘿,见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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掰谎记(二)

二、从音乐、手法和一僧一道说起

新红楼的配乐,一直颇受诟病,这真让人觉得欣慰。如果不看图画,只听声音,定以为自己看的是鬼片。不论何时何地,何等开心的场景,后面的配乐均凄凄咽咽、诡异非常。多数时候,这声响甚至盖住了对白,让人疑惑,我这是看电视剧呢?还是自讨苦吃听这莫名其妙的配乐呢?

导演的想头,我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,大概是总要伏着日后家破人亡,故而再欢快的场景,也总透着些凄绝之音。但是这星点凄绝,也未免太强烈了些吧?固然是合久必分,盛极而衰,外头看着风光、内里底子都尽了不错,但哪儿件事儿不能做大太阳底下的寒冰了?秦可卿姐弟的死不算么?姐弟逢五鬼不算么?金钏儿投了井不算么?多姑娘上了吊不算么?鸳鸯绞了头发不算么?石呆子家破人亡不算么?晴雯一病不起不算么?王熙凤下红不止不算么?园子里偷盗渐多、闹将起来,不算么?姨娘倒和戏子打起来,不算么?尤三姐抹了脖子、冷二郎剃了头发,不算么?尤二姐活生生被逼死,不算么?就略数到中秋夜宴这一由盛转衰的大关节,前面有多少零零碎碎的事儿。红楼梦做书,通篇一起一落,一波三折,用得着在音乐上耍这个小聪明么?书里写得明白,黛玉生平喜散不喜聚,宝玉却恰恰相反,喜聚不喜散,只盼着姐妹们筵席常开,永远不散的好。新红楼到好了,聚不像聚,散不像散,成天价儿死样活气的,哪儿还分得出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?何况现在“烈火烹油、鲜花着锦”的时候,就配着这样的音乐,到将来“食尽鸟投林、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了,又哪儿来的强烈的落差和宿命感呢?哪儿来的艺术效果呢?哪儿来的“陋室空堂,当年笏满床”的悲慨呢?哪儿来的“好便是了,了便是好”的通悟呢?若这些都没有,拍这劳什子做什么呢?

要是正经演戏,这点儿音乐,到也不是不能忍。若遇上本来就令人寒气骤生的情节,哪怕是在这大夏天,一屋子也阴森森的。大家回头去看宝玉梦见金钏儿的一节,便知我所言不虚。更有故作玄虚的地方,就在刚才。袭人母丧,家去了,晚上宝玉睡着叫起袭人来。多简单个事儿啊!不过夜里口渴了要吃一碗茶,叫袭人叫惯了,迷迷糊糊间没改过口来。这编剧不知道哪根筋短了,非要安排宝玉被梦魇了,一额头的汗,扭来扭去就是不醒,梦里一个鬼一样影影绰绰的袭人从大镜子里走出来。让人恨不得问到编剧的脸上去,你这样的改动,到底是想干什么?到底想说明什么?这样子化简为繁、不尊原著,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?这样儿的细节,竟然还算小改动呢!现如今,香菱的额头上,也没有朱砂痣了;黛玉的身世,也变成孤女一个人了⋯⋯编剧倒活是当自个儿比别人“披阅十载,增删五次”还厉害呢!有那本事就自己写一个去,改别人的干什么?这位活编剧,加上咱们活导演一分钟四五次的快进特效,还真是绝配!

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改动,莫数一僧一道了。这一僧一道从头到位,当得是整部奇书的总纲。这两位从大荒山青埂峰上携着那块蠢物到得俗世,各自有各自的公案,是以不多久就分开,各自去了。细心的读者自然会发现,这二位,僧专渡女人,好比给了宝钗冷香丸方子的,要渡了黛玉去出家的,都是和尚;那道却是专渡男人的,带了甄士隐和柳湘莲去的,给了贾瑞风月宝鉴的,都是这位道爷。可能有人要说,宝玉疯魔了的一回,两个人可不是同时出现的么?可是同学们,同时逢五鬼的,还有凤姐姐的,他们可是男女有别,这一僧一道就算一起出现,也不过各自完各自的公案罢了。新红楼到好,非但这二位形容猥琐,没有半点仙风道骨,从头至今又都是一同出现的,不知道将来是不是也想天长地久天荒地老的在一起下去?感情儿咱们李导演也是腐的?

通篇不说细节,单是整体这么粗粗地一看,就不知道看出来多少问题来。更有一众大雪地里穿着纱衣裳的姑娘们,也不怕冻死!

p.s.我今日正写着呢,后面电视里麝月数落晴雯道:“我劝你也动一动吧,花大奶奶才家去。”我的神仙啊!她是哪门子的大奶奶?就算后文给胡太医找银子时说了句“花大奶奶不知搁在哪里呢!”那也是一时找不到东西,埋怨笑骂一句,听谁认真这么叫过?到了新剧组手里,真真像阿凤生日时候说的,不过有趣儿学小家子凑份子行事,到这起下人嘴里,就成了正经话了!也不怕人取笑!他们难道不知道,就算她花大姐姐将来果然开了脸、做姨娘,不过“梅香拜把子,都是奴才”,就成了她奶奶了!她奶奶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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掰谎记(一)

新红楼,我并没有细看,不过是晚上做事的时候,开着电视,听个响声,以免孤单的意思。即便是这样,对其人物情节,陈设摆饰,衣装发饰,甚至眼神语气,一颦一笑,都颇有微词。

掰谎记,是王熙凤打趣老太太的。原是贾府请来的女先儿讲《凤求鸾》的故事时,老太太质疑这类才子佳人的故事,又指明这类的作者不通大家气度风范,恨不能把一字一句都指出谎来。没成想今日用在这里,到也并无不妥。

我来上海的时候,并没有带书在手边,一些细节无法求证的,均略去,就只谈我记得的罢。

一、发式与李导演的审美观

颇受争议的铜钱头,在我看来,并不伤大雅。红楼梦本就是将真事隐去,宝玉与北静王出场时的服饰,也都做戏剧处理。故姑娘们的发式做一个史上都没有过的式样,也是只要好看就好了,不须顾忌许多。问题是,既设计了铜钱头,怎么前后不符、莫名其妙之处又那么多?

其一,一家子的莺莺燕燕,偏探春的发式不同。粗看去,不像个小姐,竟像个小大姐,大大咧咧地只管和主子们一桌坐!如果造型师的意思是彰显探春的与众不同,那也太可笑。这一家的女儿,哪个不是与众不同的?宝钗的屋子素净,像“雪洞”;黛玉的屋子文雅,像“哥儿的书房”;迎春固然似木头,惜春却又与佛结缘。可也从来没见宝钗天天穿着丧服(当然,新红楼里她是天天穿着丧服的。我真想怒吼一声,书里写的是家常旧衣,怎么拍出来到比王熙凤服丧时期的装扮更素净,也不忌讳!),黛玉打扮得像个小子,惜春又天天穿成个尼姑吧?就算后来有把芳官儿众人打扮成小厮的,那毕竟是丫头;湘云也扮过男装,那也指明了,是小时候闹着玩儿的营生。怎么探春偏和大家不一样呢?先不说别的,原著里写明了,迎探惜三姐妹,是一模一样的发式(当然还有服饰)。再则,探春是个最重礼法、尊卑不过的孩子,看和赵姨娘置气的几回就明白了,又哪儿会故意去和大家不一样呢?

其二,铜钱头究竟是当时流行的式样呢?还是贾府专利的式样?如果说贾府专利,那未免太匪夷所思,哪儿听说过一种发式只归一家子用的?别说贾家,就算皇家,有了什么新绣花样,新绢花样,新妆,新衣服式样,甚至新点心,新纸笔,都是转眼间就传遍了的,那叫“宫里的新样子”,比如薛姨妈给姐妹们的绢花。如果说并非贾府专利,那黛玉初进府时,怎么云鬓皆挽着,看上去倒与鸳鸯别无二致?黛玉是借住不错,可也不是乡野村民,她那做巡盐御史的爹,当时还没死呢!就算后来爹死了,套句紫鹃的话,林家毕竟是大家,哪儿会让女孩子委屈?同时官家小姐,怎么打扮的会如此不同?就算说铜钱头是及笄的发式,也不合理,君不见那将要嫁做王妃的重口味探春么!

其三,铜钱一上头,姑娘媳妇们,还有一丁点儿不同么?王熙凤哪里看着像王熙凤?除了那十三点神经病一样不停的笑声,说她是宝钗探春,又有何不可?秦可卿哪里又像秦可卿?披头散发,青目黑衫!年纪轻轻穿得和出丧一般,怪不得短命呢!而且,秦可卿啊!那是通部书里最美的一个人啊!是兼美啊!长得还不如吴倩莲的黑衣小龙女。她就是传说中爬灰的主角啊!是淫丧天香楼的啊!就找一长成那样的演员,导演是在质疑贾珍父子的审美么?是在质疑王熙凤为数不多的友情么?是在质疑宝玉的初次性幻想么?是在质疑神仙姐姐她妹妹的资质么?与此同时,也是在质疑宝钗、黛玉、和香菱么?为兼美一长叹⋯⋯

话说回来,导演的审美,还真不是一般大众理解得了的。原本以为宝玉就已经足够獐头鼠目了,出来一个秦钟,压根儿就是小学中学时候扔道边儿都没人搭理的小鼻涕孩儿。亏阿凤还好意思说“比下去了”,两个倒霉孩子,有什么好比的?怪道呢,秦可卿长得够神人共愤的了,她弟弟也自然好看不了。倒是智能儿更漂亮些!只沦落到演个小尼姑,可惜了她。至于宝钗黛玉,更令人扼腕叹息。宝钗啊,哪儿一点“脸似银盘,眼如水杏”了?倒是演黛玉的演员,还更像些,那也不是银盘脸,那是包子脸!宝钗啊,那是要被宝玉比成杨妃的啊,都瘦成什么样儿了,她自己也好意思演!惜春啊,哪儿能看出来“身量未足,形容尚小”了?满屋子里没有比她足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白男扮女装呢!她也是将来要礼佛的人,吃得少点儿才是。还有袭人啊,哪儿能看出来是“容长脸面”了,哪儿能看出来是只比宝玉稍长、刚刚“渐通人事”的了?他们俩初试云雨情,倒像乱伦!差点儿晃瞎了我的氪金那什么眼。

导演若果真是当原著白写的,何必又担个红楼梦的虚名儿?自己不拘编个什么故事去,橘子红了、大明宫词,都不坏,何必糟蹋好东西?敢是拍出来不是“千红一窟、万艳同杯”的悲剧,更是把美好的原著毁了给人看的悲剧!

这一回且掰到这里,等回头得了闲,再接着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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斜倚薰笼

 

闲翻红楼,到正十二钗俱齐了几回,有如下一段话:

宝玉听了,转步也便往潇湘馆来。不但宝钗姊妹在此,连邢岫烟也在那里,四人团坐在熏笼上叙家常呢。紫鹃倒坐在暖阁里,临窗作针黹。一见他来,都笑说:“又来了一个!可没了你的坐处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好一幅‘冬闺集艳图’!⋯⋯

这一幅“冬闺集艳图”,并不曾错过。“熏笼”这二字,却是第一次认真瞧见。我原读词,见着“蟾彩霜华夜不分,天外鸿声枕上闻。绣衾香冷懒重熏。人寂寂,叶纷纷”一类的章句,想当然觉得熏笼是如宝鼎香炉一样的物事,不管暮春仲夏点来在小姐的椒房里,熏熏裙衫衾枕,现在看来竟不是。既说是能供四人团坐,显然够大够平,当与床榻类似。不过,四个小姐围坐在床上聊天,又觉得场景太过奇特。莫非熏笼是炕么?

略略翻书,这前后的两三回里,“熏笼”二字,倒被提了好几次:

宝玉看着晴雯、麝月二人打点妥当,送去之后,晴雯、麝月皆卸罢残妆,脱换过裙袄。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,麝月笑道:“你今儿别装小姐了,我劝你也动一动儿。” ⋯⋯⋯⋯ 晴雯笑道:“终究暖和不成的,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。”麝月道:“这难为你想着!他素日又不要汤婆子,咱们那熏笼上又暖和,比不得那屋里炕冷,今儿可不用。” ⋯⋯⋯⋯ 说话之间,天已二更,麝月早已放下帘幔,移灯炷香,伏侍宝玉卧下,二人方睡。晴雯自在熏笼上,麝月便在暖阁外边。

宝玉回来,看晴雯吃了药。此夜宝玉便不命晴雯挪出暖阁来,自己便在晴雯外边。又命将熏笼抬至暖阁前,麝月便在熏笼上,一宿无话。

这样看来,熏笼又显然不是炕了。北方以砖土砌炕,下有孔道,可以生火取暖。百姓人家炕道常与灶台烟囱相通,煮饭时烟气通过炕道,自然生热。贾府怡红院的炕当然不会通向灶台的,何况上段引的文字之时,大观园里连厨房也没有。不过,老妈子粗使丫头一大群,自然可以生火烧炕,冻不着小爷。

由是可见,熏笼至少有三个特征:能睡人;比炕暖;可移动。

陈洪绶有一幅《斜倚熏笼图》。

 

陈是明末人,直活至顺治年间。他笔下的风俗用具,应与红楼梦中相似。从架上的鹦哥儿、小儿扑的蝴蝶与女子身上的衣衫来看,其画的应是早春、甚至是暮春景象。这里的熏笼不大,大体是竹篾子编的罩笼,下面大概可以放个火盆香炉,形状倒和防蝇的饭罩颇为相似。孟晖在《花间十六声》里说熏笼在冬天用来罩炭火炉,防止炭灰飞扬,四季亦可罩热水熏炉,用以熏香衣物,想来是指这种熏笼了。

至于能睡人坐人,只好理解为贾府家大业大,用的物事也格外大。寻常百姓家的熏笼固然常用竹篾条,但是用木用石,乃至用金用玉,也并非毫无可能。网上写故宫内大殿、书房、内寝多设巨大熏炉,高三四尺(——那岂不是像鼎一样?)。那么熏笼做大些,也便不无道理了。第十三回说凤姐儿和平儿“灯下拥炉倦绣,早命浓熏绣被”,方才睡下,那恰恰也是个冬天,可不知她们是不是索性也睡在了熏笼上。

“御纱新制石榴裙,沉香慢火熏”,“藕丝衫子柳花裙,空着沉香慢火熏”,与其说熏的是衣衫裙裳,不如说是一分闺阁心绪,两行相思珠泪,三更绵绵永夜。受恩时是金屋里御纱新制,失宠便如长门殿中慢火沉香皆成空。“红颜未老恩先断,斜倚熏笼坐到明”,倚的竟不是小心思小情调,是无穷无尽的缠绵回忆,剪不断理还乱的愁、悔、怨、恨⋯⋯是宁肯不识不知的不甘不愿,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看不到光的期待等待,是一样的春花秋月底下良人永不再来的凄凉悲凉。

“斜倚熏笼,隔帘寒彻,彻夜寒于水”。朱颜不是“顿成憔悴”的,是在一更一更的残雪月华里,一夜一夜的塞鸿嘹唳里熬成了霜雪。还是《春闺梦》里唱得好:“终朝如醉还如病,苦倚熏笼坐到明。去时陌上花如锦,今日楼头柳又青。可怜侬在深闺等,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。” 这些痴心儿女一冬一冬的夜不能寐,偷换去一年一年的光阴,倒是要谁来还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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